跳到主要內容

[日本]李安是不是台勞?


松本背包旅館老闆Brian是愛爾蘭人(為什麼我最近老是遇到外國人卻能在日本開公司作生意...)他在倫敦念書,後來因緣際會留在日本。我們聊到近年來愛爾蘭經濟雖然受歐債牽連,但是全世界的高科技業卻都集中到那邊設歐洲總部,感覺愛爾蘭應該還是很多機會。不過Brian有點不以為然,這是因為說英文(畢竟多數科技業都來自美國),更重要的是便宜,有高教育程度的年輕人。愛爾蘭經濟規模太小,相較於台灣只有460萬人,真正想成就一番事業的人都想離開,不會留在愛爾蘭。(愛爾蘭經濟規模太小=台灣市場太小,看到有沒有似曾相識的感覺?Brian還說台灣有2300萬人對吧,好大的國家喔!)

聽到這番話,我突然對年輕人跨國工作好像有了不同的觀點。我跟Brian說或許華人安土重遷,過去一向不太有出走工作的傳統。80年代台灣是世界工廠,台商全世界跑接單不怕出走,是因為在台灣生產。但現在台商也都移動到孟加拉、越南、甚至中南美洲。年輕台灣世代在台灣看不到機會,有能力的也開始比照向外移動,去上海,香港,澳洲……


過去我們常常覺得西方人機動性很強,可以在歐美任何鄰近國家工作,但是如今台灣年輕人終於擁有這樣的機動性和戰鬥力,為何媒體卻用「台勞」來指稱呢?這些在世界上走動的台灣年輕人尋找機會的勇氣和決心就像當年的台商一樣,但他們不再可能擁有相同的時機(當年第一波全球化歐美產業外移,代工競爭還沒那摩激烈)和資源(廉價勞動力已經變成22K的社會分配問題),因此有能力的人離開,不見得要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想或必須報效國家的虧欠感,可能就只是因為做同樣的事情卻能享有更理想的生活環境,良禽擇木而棲。

我想到的另一點關鍵在於,為什麼媒體=成人=既有價值觀會抱著指責的心態,彷彿年輕人背棄自己呢?華人世界非常習慣用家長制方式思考,他們訴求年輕人的虧欠(反正你比較年輕你再怎樣都欠),讓人產生罪惡感。若是我們站在同樣全球的角度看,愛爾蘭媒體,印尼媒體,印度媒體,美國媒體應該不會這樣指責自己國家的少年家,覺得他們對自己有虧欠。這不禁讓我警覺,用言語攻擊這些年輕人說他們是台勞,其實是基於一種防衛心態。這是八點檔「你去外面工作,這個家都沒心幫忙照顧!像你這樣不關心父母兄弟死活,恁以後乾脆壟賣轉來!」這種話語的社會延伸版。

這並不是說年輕世代就此拋下台灣,或者不為台灣做什麼,不關心這塊土地。而是我們怎麼思考移動和工作,以及這塊土地實際上又提供多少培養滋育。譬如說,「所有的台灣之光假使待在台灣,為什麼都很難發光?」這可能就是和台勞一體兩面我們可以追問的問題。王建民去美國工作是不是台勞?李安是不是台勞?現在在中國打天下的眾多歌手和藝人是不是台勞?相對繼續追問,光良品冠來自馬來西亞,孫燕姿來自新加坡,他們是不是馬勞或新勞?

這時候我們才會發現使用這個詞的人的用心。進而我們可以繼續想,我們的下一步要往哪裡去。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日本.花卷]從宮澤賢治記念館到世界文化大戰

注意玻璃門上的警告牌,這間記念館會有熊從森林來參觀。 本來來花卷是來逛一個小小的Art Brut美術館 るんびにい美術館 (這個小展兩位作者都以災後作主題,非常驚訝。我很喜歡 水沼久直 的作品,用色的想像力真的是非比尋常),沒想到是宮澤賢治老家,大概就像前天逛 塩釜長井勝一美術館 沒想到會遇到松尾芭蕉的奧之細道。 宮澤賢治紀念館鄰近是一個博物館群,主要分兩區: 一區是花卷市博物館(現在在展北齋漫畫展)和宮澤賢治童話村(應該是遊樂場性的展示學習遊戲空間,我沒空進去看)。 另一區是山上一小片森林包圍著 宮澤賢治紀念館 和 宮澤賢治伊哈托夫館 。兩個館中間有著森林步道和根據宮澤賢治生前的設計圖打造的兩座花壇。再深入一點,還有 新渡戶稻造記念館 (這位很早期的世界人、農學家、教育家和台灣很有關係,曾在日治時期來台灣任官,對台灣糖業有重大影響)。

文化空間的公共性是什麼?——小探美國AS220

(全文首刊於 《台灣建築》2015 2月號 ) 大概因為這期有藤森照信談丹下健三的演講整理,博客來相當熱賣,有機會的朋友們可以找來讀讀呦。 如今台灣政府討論「文化空間」的時候,多半打著「創意經濟」的口號追求營利收益,卻無創意經濟的實質,對於建構上下游產業鏈完全沒有任何具體對策。進而引發「觀光地景」以及「文化資產出租」兩種現象。松山文創園區、台中歌劇院、古蹟標租⋯⋯問題已經一一讓人難以忽視。 那麼,我們該往哪裡前進呢?讓我們看看全球最強的在地型文化空間 AS220 的例子。 任何文化空間的成立,背後都必定有一個基本的價值目標。由於當代的文化從狹義的「文化藝術」延伸拓展到社會學廣義討論的「人類所有的精神與物質活動產出」,對於文化的定義也受各個地方的社會、經濟、政治現況影響,出現許多認知上的落差。因此,想要討論文化空間的公共性,我們一定得從背後的動機,也就是主事者的「文化決策」開始談起。如此一來,才有可能判斷這個文化空間的成效符不符合原本的目標。更進一步,也才有可能討論空間的「公共性」是什麼。 兩套不同的價值系統 製造業外移、失業率升高、全球化經濟分工促使許多工業國家政府必須面對產業轉型的問題。為了解決社會與經濟的變化,「創意經濟」被視為諸多解決方案之一。許多國家都以英國工黨於1990年代末提出的「創意經濟」作為模範,希望效法英國政府的政策方向與產業發展模式,台灣也不例外。 工黨上台後,面對製造業崩解、產業出走的處境力求轉型,開始盤點全國產業結構,1998年推出創意產業盤點報告(The Creative Industries Mapping Document),確認英國的在地產業狀況之後,才確定要發展創意產業。所謂產業,指的是具備上下游生產鍊的整體生態系,從研發設計、生產製造到行銷物流全盤都必須包含在一起思考,這樣才有可能提供更多工作機會。 然而,當我們回顧英國提出的報告,我們會發現「文化多樣性」並不在產業報告的關心範圍。此外,以報告中的音樂項目為例,特別註記教育與訓練如同購買樂器,並不包含在「總產值」、「消費者支出」甚至「就業人口」的統計範圍。這似乎可以解釋,在經濟發展導向的產業路線中,推廣教育不能作為「產值」,反而算是開銷與投資的「支出」。白話的說法就是:推廣教育要花錢,沒辦法創造真正的產值。

[譯]田村隆一,〈沒有話語的世界.歸途〉工作筆記

全詩請看 這裡 。   1 一句斃命    〈歸途〉 這首詩最難翻譯的其實是第一句。它是口語,是一句獨立的話,就像格言,或者像引言一樣,讓人想要替它前後加引號。而且因為後面出現第二次節奏覆唱,翻譯解讀的方式會影響整首詩的詩意。非常恐怖。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んじゃなかった   還原成標準日語該是: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言葉なんか = 語言這玩意/說什麼語言不語言( なんか 帶著無足輕重輕佻隨意的口語語調)   這句沒問題,但是 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就難了,會出現歧意。おぼえるの的「の」把這個句子名詞化,這裡出現一個詮釋的轉折。這時名堂就來了。   2 斷句機關   [pattern A]   我們把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去掉口語,寫成更書面體,句子會是: 言葉を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把なんか轉成を)   言葉を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的 の 是動詞子句名詞化,在這裡指稱的是前面「言葉をおぼえる(學習語言/學會語言/記得語言)」這件事情,ではなかった是過去否定,   所以是:(我)沒學過語言/不記得語言。   自此可理解成:我不會說話 ,但是我真實在 。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んじゃなかった   這時候我們再把先前口語感的なんか等等配件還原回去,句子增加強調感,   會變成:語言這玩意(我)沒學過/語言這玩意(我)不會。   延伸更通順可翻成:語言我實在不會。   回到原句口語腔調的話,就是:說話我實在不會。   [pattern B]   可是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其實可以用另一種方法斷句解釋,加個逗點變成: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這時候我就吐血了,究竟 の 指的是: A.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 の ではなかった(前面pattern A的翻譯, の 指的是學習語言/學會語言/記得語言這整件事)   還是 B.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 の ではなかった( の 單指學習/學會/記得,和前面語言這玩意這句話斷開, の 變成有一點 もの 的意味在)   如果是B,就可以把句子轉成: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ものではなかった( ものではなかった 會變成另一種強調語尾,帶有「不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