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似乎已經過半,我早已不計算時間,但最近慢慢開始想回國該怎麼寫作的問題。
我之所以出發,其實是為了尋找出路。為了自己,也為了我曾經參與的議題或者想要幫助的朋友們。不談什麼遠大的理想,就只是希望能夠在解決台灣問題的時候,讓自己更有自信,可以辨別該怎麼做,有哪些選項和工具,確認什麼樣的原則自己真正相信絕對不可讓步。
因此,我一開始想的是,該怎麼樣把這些例子放回台灣或亞洲的環境呢?過去這樣做,我總會自我審查,不希望誇大神話外國經驗,更重要的是,希望這些知識可以內化落實變成工具,而不只是放在書上好看打高空。一旦這樣想,就會想起自己和國外友人自我介紹,或者討論我看過的案例的那些片刻。不知不覺,我看過的例子已經破百,許多代表性的案例對於日本人、美國人、英國人或德國人來說都很稀奇新鮮。當我想像我是寫作給這些世界上的朋友們看,我發現我觀看採訪對象的方式也變了,因為我不是把這些案例神話化,不是抱著「你看別人有我們總是沒有」的心態,而是放在一個平起平坐的位置,大家可以談論它的美好、它的侷限、還有怎麼從完全不同的歷史建構背景汲取經驗。
但是該怎麼樣談,才不會只是表面的觀察描述呢?
老實說,我覺得單單採訪一次大聊特聊,真的聽不到太多。真正能夠鑿深的議題,都是我自己已經熟悉或者關心比較多年的,譬如都市閒置空間、文化介入、或者小規模出版。因此,當我接觸社會創新教育或者體驗設計這些連西方世界自己都還在摸索定義的前線,老實說,真的相當心虛。
我有能力談嗎?採訪之前做功課是絕對必要的,但我往往是在採訪結束之後,才開始意識到自己缺乏或者需要的是什麼。畢竟就像約會一樣,只見過一次面怎麼了解一個人呢?
現在想想,採訪KAOS PILOT的過程也一如我做功課的過程,不停鬼打牆。教育不是這麼快就可以觀察到的,或者說,不應該這樣觀察。即使我今天有旁聽他們的劇場領導訓練課,跟現場老師和大一學生攀談,午休也和在作畢製的學生以及畢業兩年回母校當助教的畢業生取材,得到的印象也還是很不清楚。就算看完大本綾的專欄(她是KAOS PILOT第一個日本學生,背景很酷,寫丹麥文化觀察寫得真的很好),我總覺得還是騷不到癢處。
大本綾專欄中利用的描述方式是透過自己在KAOS PILOT學習的現場經驗,呈現自己的驚訝、不安和反省。這讓大家得以身歷其境,卻又保持距離。接著,她會提出疑問,並和自己原本出國唸書的疑問結合在一起,設法從商業統計數據(這招用起來讓文章很專業)和一手訪談等儘量多元的方向,用手邊的材料拼湊推導結論。或許受限於財經雜誌體例,感覺有點急著給答案,但瑕不掩瑜。
這間學校的出發點、理念和執行本身應該真的很酷,但現在所有的描述,都還停在外圈看熱鬧,都是抽象的大話和工具技法的側寫,進不去。至少我自己進不去。
但是人都到了現場還進不去,這該怎麼辦?念新聞跑新聞的先鋒們,不知道大家都怎麼處理這樣的問題呢?
一一訪談不同學生的時候,似乎比較能夠從他們面對的狀況和挑戰,針對他們實際經歷的細節描述做觀察。我該追問更多他們怎麼解決問題,以及老師和學校怎麼幫助他們,我還問太少。針對這種培訓教育,我想了解的是方法(具體發生的事,怎麼做,怎麼應對,如何擁有應對能力)而非完成的結果。
我對這間學校的疑問是什麼呢?我想得到什麼?又抱著什麼樣的心情面對呢?
我必須承認先天上我就是一個懷疑一切流行和名氣的人。大家都說有趣的事情會讓我提高警覺,反而升高我自己接受的門檻。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即使收集到很多有趣的現象或客觀資料,我的內心還是沒有被打動。我知道我還必須做功課,而且,最好自己有機會親身參與一次他們的短期培訓。
但還是難免怨嘆自己能力不足。到了寶山不會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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