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日本.大阪]旅途,第61日


處在移動的狀態久了,最近很常意識到自己的浮躁。

累,但是捨不得闔眼,因為覺得好像還有什麼內心深處的黑洞沒有填滿。分明擺爛正事不作。

日常最開心的事情是上廉價超市買菜,吃個台幣30元的布丁都倍感奢侈。可是看到便宜的蘋果、水梨(30出頭可買),或者一顆90價格還算能接受的鳳梨,就滿心歡喜。這時就覺得台灣飯後無時無刻從小到大,那些承在玻璃盤中的棗子、芭樂、楊桃或蓮霧……很多東西溫帶國家的可憐國民們一生都沒見過,生在台灣何其奢侈。即使在大阪最便宜的超市,西瓜一顆也要台幣300以上,更別提稀少的葉菜……一直都覺得京都標榜懷石湯豆腐是可悲的,無生鮮蔬果,故標榜醃漬,味覺選擇有限,故妝點盤中小景增添視覺無窮。千利修化繁為簡追求枯淡蕭索本來是反華奢,反崇中媚外,但何嘗不是因為無能為力?燒不出景德鎮的白瓷,那麼粗糙的茶碗也別有雅趣。敝帚自珍心理。


睡眠不足,作息錯亂,身心俱疲賴在旅館也就罷了,但是有稿要寫,有問題要擬,未來的單位要寫信聯絡,更別提求生吃住交通……打不起精神找紐約住處……寫明信片原本是想報喜,添添各處朋友異國情趣和娛樂大家的,寫到最後好像也都跟著拉上窗簾的斗室一起灰暗起來。

某天在青旅單人間醒來,心想總有一天會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中南美還是沙漠當中。

這種階段的進一步症狀,就是開始上臉書。旅途繁忙,生活充實,自己當電視台人造衛星現場直播都來不及,何來閒空爬梳河道留言。當然佔領內政部,大埔狀況發展,還有長期關心的一些議題出現時,即使身體不在,內心還是會希望好好陪伴台灣。

自己能作些什麼呢。只有在統計行程還有將近四十個檔案的訪談錄音的時候,才會發現手邊已經累積這麼多紀錄。但又如何。

日本行程最後一段採訪密度下降,對象也從文化藝術轉為偏向公共議題。這幾天在大阪和滋賀縣拜訪的都是Art Brut相關的藝術工房,有社運起家的溫暖大媽,有原本幹卡車司機當酒保現在變成巨大綜合設施園長的痞男,有學鋼琴出身嘻皮樣把身障藝術結合時尚進攻巴黎的廣告設計公司老闆……但在忍者之里沒抓忍者,在通天閣沒空通天總是心懷怨恨。

或許接下來該好好玩一玩。但又有好多想完成的事情在排隊。

今天去甲賀拜訪Art Brut設施的時候其實有個念頭:不如我也來裝瘋作傻一番隱遁鄉間住個個把月,成天畫畫多好啊。說著對方似懂非懂的日文,加上鬍渣和鼻毛,看起來應該有八分可以入住吧。在園長面前口沫橫飛,大家都很客套的說你的日文好好喔。方才明明不是聽不懂嗎?

翻譯可能和騙術很接近。身為外國人這個身份本身就帶有角色扮演的性質,我就遇過埃及人在台灣教英文,關他什麼事?

回到青旅,看到抱怨卡不能刷的小洋鬼子講SKYPE大談亞洲如何就很想掐死他們。

晚餐時分,聽丹麥女孩談到有個英國佬昨晚帶她去夜遊看傳統青樓,鄰近走路不到十分鐘。應該是我前幾天阿倍野經過的街區,路上傳統木屋沿途都貼著徵女公關的小海報。昏暗的門廊,有少女站著。離開前好像應該見識一下陰暗的陰暗。

對我來說,這裡的陰暗存在於阿嬤開的小餐館還是用餐櫃存放小菜,而大碗白飯竟然叫價台幣75圓。可是拐幾條巷子,24小時營業的滷味攤似的菜飯外帶小店同樣價錢可以吃到親子蓋飯。

近來最特別的一餐,是閱歷豐富的國際大媽前幾天中午留我吃飯,席上聊台灣社福機構,聊大阪運動為了車站無障礙人肉擋火車,但最多還是談吃。吃完在傳統老屋館內閒拍,看到大家都在工作,大媽泡了咖啡,又端出果醬麵包。就算拜訪久了臉皮厚也不好意思再一路吃下去。辭退,臨行合照,誰光明誰灰暗,誰正常誰白痴也分不清。大伙多開心。

留言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日本.花卷]從宮澤賢治記念館到世界文化大戰

注意玻璃門上的警告牌,這間記念館會有熊從森林來參觀。 本來來花卷是來逛一個小小的Art Brut美術館 るんびにい美術館 (這個小展兩位作者都以災後作主題,非常驚訝。我很喜歡 水沼久直 的作品,用色的想像力真的是非比尋常),沒想到是宮澤賢治老家,大概就像前天逛 塩釜長井勝一美術館 沒想到會遇到松尾芭蕉的奧之細道。 宮澤賢治紀念館鄰近是一個博物館群,主要分兩區: 一區是花卷市博物館(現在在展北齋漫畫展)和宮澤賢治童話村(應該是遊樂場性的展示學習遊戲空間,我沒空進去看)。 另一區是山上一小片森林包圍著 宮澤賢治紀念館 和 宮澤賢治伊哈托夫館 。兩個館中間有著森林步道和根據宮澤賢治生前的設計圖打造的兩座花壇。再深入一點,還有 新渡戶稻造記念館 (這位很早期的世界人、農學家、教育家和台灣很有關係,曾在日治時期來台灣任官,對台灣糖業有重大影響)。

文化空間的公共性是什麼?——小探美國AS220

(全文首刊於 《台灣建築》2015 2月號 ) 大概因為這期有藤森照信談丹下健三的演講整理,博客來相當熱賣,有機會的朋友們可以找來讀讀呦。 如今台灣政府討論「文化空間」的時候,多半打著「創意經濟」的口號追求營利收益,卻無創意經濟的實質,對於建構上下游產業鏈完全沒有任何具體對策。進而引發「觀光地景」以及「文化資產出租」兩種現象。松山文創園區、台中歌劇院、古蹟標租⋯⋯問題已經一一讓人難以忽視。 那麼,我們該往哪裡前進呢?讓我們看看全球最強的在地型文化空間 AS220 的例子。 任何文化空間的成立,背後都必定有一個基本的價值目標。由於當代的文化從狹義的「文化藝術」延伸拓展到社會學廣義討論的「人類所有的精神與物質活動產出」,對於文化的定義也受各個地方的社會、經濟、政治現況影響,出現許多認知上的落差。因此,想要討論文化空間的公共性,我們一定得從背後的動機,也就是主事者的「文化決策」開始談起。如此一來,才有可能判斷這個文化空間的成效符不符合原本的目標。更進一步,也才有可能討論空間的「公共性」是什麼。 兩套不同的價值系統 製造業外移、失業率升高、全球化經濟分工促使許多工業國家政府必須面對產業轉型的問題。為了解決社會與經濟的變化,「創意經濟」被視為諸多解決方案之一。許多國家都以英國工黨於1990年代末提出的「創意經濟」作為模範,希望效法英國政府的政策方向與產業發展模式,台灣也不例外。 工黨上台後,面對製造業崩解、產業出走的處境力求轉型,開始盤點全國產業結構,1998年推出創意產業盤點報告(The Creative Industries Mapping Document),確認英國的在地產業狀況之後,才確定要發展創意產業。所謂產業,指的是具備上下游生產鍊的整體生態系,從研發設計、生產製造到行銷物流全盤都必須包含在一起思考,這樣才有可能提供更多工作機會。 然而,當我們回顧英國提出的報告,我們會發現「文化多樣性」並不在產業報告的關心範圍。此外,以報告中的音樂項目為例,特別註記教育與訓練如同購買樂器,並不包含在「總產值」、「消費者支出」甚至「就業人口」的統計範圍。這似乎可以解釋,在經濟發展導向的產業路線中,推廣教育不能作為「產值」,反而算是開銷與投資的「支出」。白話的說法就是:推廣教育要花錢,沒辦法創造真正的產值。

[譯]田村隆一,〈沒有話語的世界.歸途〉工作筆記

全詩請看 這裡 。   1 一句斃命    〈歸途〉 這首詩最難翻譯的其實是第一句。它是口語,是一句獨立的話,就像格言,或者像引言一樣,讓人想要替它前後加引號。而且因為後面出現第二次節奏覆唱,翻譯解讀的方式會影響整首詩的詩意。非常恐怖。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んじゃなかった   還原成標準日語該是: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言葉なんか = 語言這玩意/說什麼語言不語言( なんか 帶著無足輕重輕佻隨意的口語語調)   這句沒問題,但是 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就難了,會出現歧意。おぼえるの的「の」把這個句子名詞化,這裡出現一個詮釋的轉折。這時名堂就來了。   2 斷句機關   [pattern A]   我們把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去掉口語,寫成更書面體,句子會是: 言葉を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把なんか轉成を)   言葉を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的 の 是動詞子句名詞化,在這裡指稱的是前面「言葉をおぼえる(學習語言/學會語言/記得語言)」這件事情,ではなかった是過去否定,   所以是:(我)沒學過語言/不記得語言。   自此可理解成:我不會說話 ,但是我真實在 。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んじゃなかった   這時候我們再把先前口語感的なんか等等配件還原回去,句子增加強調感,   會變成:語言這玩意(我)沒學過/語言這玩意(我)不會。   延伸更通順可翻成:語言我實在不會。   回到原句口語腔調的話,就是:說話我實在不會。   [pattern B]   可是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其實可以用另一種方法斷句解釋,加個逗點變成: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這時候我就吐血了,究竟 の 指的是: A.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 の ではなかった(前面pattern A的翻譯, の 指的是學習語言/學會語言/記得語言這整件事)   還是 B.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 の ではなかった( の 單指學習/學會/記得,和前面語言這玩意這句話斷開, の 變成有一點 もの 的意味在)   如果是B,就可以把句子轉成: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ものではなかった( ものではなかった 會變成另一種強調語尾,帶有「不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