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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不遠側寫

原載於離家不遠演出節目單與BLOG。 


  我在聖彼得堡和人吵架。

  對,導演你說的沒錯,戲劇的感染力是普世性的。但是每個國家每個文化會有它自己的問題必須面對,而這些有時候真的非常在地、非常屬於當下的處境、不是那麼容易轉譯的…… 

  華人家族對於家的責任與黏答答的愧疚與罪惡感與陰霾與被迫接受的控制……我覺得就是其中一種幽微又複雜的母題,非常、非常東方。

  聽說符宏征是以自己過年回家的經歷為底寫了這個故事,然後演員們再慢慢增加細節讓角色活過來。



  家人相處的片刻被濃縮為兩個場景:杯盤交錯的宴席、還有拍照的瞬間。各式各樣的飯局、各式各樣的快門。父母輩的三姐弟、兒女輩的群相、更加年輕的學生世代……大家橫七豎八插腰搔首擺出各式各樣的年。

  或許獨白的時候,我們會感覺到角色突然以個人的身分亮起來。眾人熱情敬酒,然而場上卻是一片寧靜。大家聲音退到遠方,閃亮亮的笑意變成華麗的織錦。當角色坐回席上,自顧自敘述自己眼中看到的家,簡直像是水手在汪洋中拿望遠鏡看到的場景。那是多麼遙遠、多麼魔幻?

  一旦落回到爭執的場景,眾人的推諉與攻擊,民視八點檔的氛圍又會瞬間把世界抹平。

  我想到我在莫斯科問女孩:你會感覺到什麼家庭期望或壓力嗎?

  沉思半晌,逃家或許有普世性,但期望或壓力對於現代歐陸甚至北美的少男少女來說,似乎太遙遠了……他們可以在倫敦租屋,在墨西哥打黑工,永無止盡離家更遠……他們為自己負責,有誰真能為他人負責呢?

  然而孝是逃不掉的,孝是社會性是和指指點點和情感聯繫心理負擔家族記憶鄉土羈絆全部串在一起的糖葫蘆。

  我們以為我們很個人,但我們的語言中,似乎還沒準備好怎麼面對21世紀的孝。我們似乎只能進退失據,在腐朽和逃走之間選邊站。

  真的是這樣嗎?



  我喜歡的中國民謠歌手周雲篷談到方言和家鄉的時候,帶著溫暖土氣的力量。他是盲人,所以題材不一定陽光,有時甚至極其頹廢,但是那個土,和傳統、家鄉、成長的連結是非常緊密的。

  但我們為何覺得自己一直被驅趕,必須離.開.呢?

  那我們的土呢?

  土呢?


 (劇照攝影/林永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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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田村隆一,〈沒有話語的世界.歸途〉工作筆記

全詩請看 這裡 。   1 一句斃命    〈歸途〉 這首詩最難翻譯的其實是第一句。它是口語,是一句獨立的話,就像格言,或者像引言一樣,讓人想要替它前後加引號。而且因為後面出現第二次節奏覆唱,翻譯解讀的方式會影響整首詩的詩意。非常恐怖。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んじゃなかった   還原成標準日語該是: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言葉なんか = 語言這玩意/說什麼語言不語言( なんか 帶著無足輕重輕佻隨意的口語語調)   這句沒問題,但是 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就難了,會出現歧意。おぼえるの的「の」把這個句子名詞化,這裡出現一個詮釋的轉折。這時名堂就來了。   2 斷句機關   [pattern A]   我們把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去掉口語,寫成更書面體,句子會是: 言葉を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把なんか轉成を)   言葉を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的 の 是動詞子句名詞化,在這裡指稱的是前面「言葉をおぼえる(學習語言/學會語言/記得語言)」這件事情,ではなかった是過去否定,   所以是:(我)沒學過語言/不記得語言。   自此可理解成:我不會說話 ,但是我真實在 。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んじゃなかった   這時候我們再把先前口語感的なんか等等配件還原回去,句子增加強調感,   會變成:語言這玩意(我)沒學過/語言這玩意(我)不會。   延伸更通順可翻成:語言我實在不會。   回到原句口語腔調的話,就是:說話我實在不會。   [pattern B]   可是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其實可以用另一種方法斷句解釋,加個逗點變成: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のではなかった   這時候我就吐血了,究竟 の 指的是: A.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 の ではなかった(前面pattern A的翻譯, の 指的是學習語言/學會語言/記得語言這整件事)   還是 B.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 の ではなかった( の 單指學習/學會/記得,和前面語言這玩意這句話斷開, の 變成有一點 もの 的意味在)   如果是B,就可以把句子轉成: 言葉なんか、おぼえるものではなかった( ものではなかった 會變成另一種強調語尾,帶有「不該」的意思)